《論語別裁》兼收並蓄見仁心

南懷瑾講述

 

因此他說明達到仁的修養:

子曰:我未見好仁者,惡不仁者。好仁者,無以尚之,惡不仁者,其為仁矣,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,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?我未見力不足者,蓋有之矣,我未之見也!

他說我沒有看過一個真正喜歡仁的人,討厭那個不仁的人,看不起那個不仁的人。拿我們現在的觀念來看,他是說我沒有看到一個真正愛好道德的人,討厭一個不道德的人。為什麼呢?一個愛好「仁」道而有道德的人,當然他的修養幾乎無人可以比擬,實在很難得;可是,他如果討厭不仁的人,看不起不仁的人,那麼他還不能說是個仁者。但有些人的看法,就不一樣了,宋儒的解釋,認為愛好道德的人,討厭、看不起不道德的人,就是仁的境界。這樣一來,宋代以後的儒家,意見紛爭,越來越多。

我們看《論語》的原文,並不是這樣解釋。因為接著下面就說:「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」,意思是說,一個仁者,看到一個不仁者,應該是同情他、憐憫他,想辦法怎樣把他改變過來,這是真正仁者的用心。我們講道德,別人不講道德,我們就非常討厭他,那麼我們是同樣以「不仁」的心理對付人家,我們這個仁還是不究竟。所以孔子說:「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。」這是孔子講的忠恕之道,推己及人的寫照。我覺得冷了,想到別人也怕冷,要別人快去加衣服;想到自己,就聯想到別人。假如我自己仁,看到別人不仁就討厭,那我也是不仁。

下面跟著是講「仁」的用:「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?」這是他假設的話。他是說,仁是很難的修養,人本來有愛人之心。我們觀察一個幼兒,同情人家的時候特別多,後來漸漸長大了,心裡的厭惡也越大,仁心就不能夠發揮。所以他說仁是人人可以做到的,但幾乎沒有人能在一天當中,用心、處世,完全合於仁道。假使有,他仁的修養必然很高超。只要立志,沒有說因力量小而達不到仁的境界。但是他又補充一句,也許有力量不足而達不到的,但我從來沒有看到這種情形。

這篇從開頭的一節,到這里為止,都是講仁的體與用。所謂體是內心的修養,如何做到仁、愛人;仁的用,有推己及人的精神,心胸寬大,包容萬象,能夠感化他人,這是仁的用。

講了仁的體用之後,下面引伸講仁的修養方法:

子曰:人之過也,各於其黨,觀過,斯知仁矣。

孔子說人的毛病,各於其黨。這個「黨」不要以現代的觀念來解釋為政黨之「黨」。古人所講的黨是鄉黨,包括了朋友在內。儒家思想,時常用到這個鄉黨的觀念。古代宗法社會的鄉黨,就是現代社會的人際關係。交朋友等社會人際的關係對一個人影響很大。

孔子說一個人會有過錯,往往都是社會關係的因果。我們在社會關係中看到一個人的過錯,譬如某人作人的態度非常壞,而我們看得清楚,那麼自己就要反省,自己是不是有同樣的過錯,假如有,就改過來,假如沒有,就更加勉勵。所以看看人家的過錯,可以引發仁的修養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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