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秋雨:佛教的四大特殊魅力

 

 

佛教的第一特殊魅力,在於對世間人生的集中關注、深入剖析 

    其他學說,也會關注到人生,但往往不集中,不深入,沒說幾句就“滑牙”了,或轉移到別的他們認為更重要的問題上去了。它們始終認為,人生問題只有支撐著別的問題才有價值,沒有單獨研究的意義。 

    唯有佛教,決不轉移,永遠聚焦於人間的生、老、病、死,探究著擺脫人生苦難的道路。 

    乍 一看,那些被轉移了的問題遼闊而宏大,關及王道社稷、鐵血征戰、家族榮辱、名節氣韻,但細細想去,那只是歷史的片面,時空的截面,人生的浮面,極有可能釀 造他人和自身的痛苦,而且升沉無常,轉瞬即逝。佛教看破這一切,因此把這些問題輕輕擱置,讓它們慢慢冷卻,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導到與每一個人始終相關的人生 和生命的課題上來。 

    正因為如此,即便是一代鴻儒聽到經誦梵呗也會陷入沉思,即便是兵卒纖夫聽到晨鐘暮鼓也會怦然心動,即便是皇室貴胄遇到古寺名剎也會焚香敬禮。佛教觸及了他們的共同難題,而且是他們誰也沒有真正解決的共同難題。這便是它產生吸引力的第一原因。 

佛教的第二特殊魅力,在於立論的痛快和透徹 

    人 生和生命課題如此之大,如果泛泛談去不知要纏繞多少思辨彎路,陷入多少話語泥淖。而佛教則干淨利落,如水銀瀉地,爽然決然,沒有絲毫混濁。一上來便斷言, 人生就是苦。產生苦的原因,就是貪欲。產生貪欲的原因,就是無明無知。要滅除苦,就應該覺悟:萬物並無實體,因緣聚散而已,一切都在變化,生死因果相續, 連“我”也是一種幻覺,因此不可在虛妄中執著。由此確立“無我”、“無常”的觀念,抱持“慈、悲、喜、捨”之心,就能引領眾生一起擺脫輪回,進入無限,達 到涅槃。

佛教的第三特殊魅力,在於切實的參與規則 

    一聽就明白,我是在說戒律。佛教戒律不少,有的還很嚴格,照理會阻嚇人們參與,但事實恰恰相反,戒律增加了佛教的吸引力。 

    佛 教的戒律步步艱難,卻步步明確。初一看,與佛學的最高境界未必對應,但只要行動在前,也就可以讓修習者慢慢收拾心情,由受戒而入定,再由入定而一空心頭污 濁,逐漸萌發智慧。到這時,最高境界的純淨彼岸就有可能在眼前隱約了。佛教所說的“戒、定、慧”,就表述了這個程序。 

    如果說多數受戒的信眾未必能夠抵達最高境界,那麼,他們也已經行進在這個修煉的程序中了,前後左右都有同門師友的身影,自然會產生一種集體歸屬感。 

    這 本是它的優越之處,但到了中國化時期,有的宗派過於依憑悟性不尚苦修,輕視戒律教規,固然也幫助不少高人完成了精神騰躍,卻也為更多未必能真正開悟的信眾 打開了過度的方便之門。與此相應,在唐代特別流行的淨土宗也顯得“易行”。這種勢頭積累到後來,已出現了禅風虛浮的嚴重後果。這也從反面說明,對佛教而 言,持戒修行還是重要的,不能過於聰明、過於寫意、過於心急。 

    由此我想到了弘一法師。他從一個才華橫溢的現代文化人進入佛門,照理最容易選擇禅宗或淨土宗,但他最終卻選擇了戒律森嚴的南山律宗。我想,這是他在決意違避現代文化人過於聰明、過於寫意、過於心急的毛病。這種選擇使他真正成為一代高僧。 

    當然,歷來一直有很多人只是為了追求安心、自在、放松而親近佛門,本來就不存在修行的自律,那是另外一回事了。 

佛教的第四特殊魅力,在於強大而感人的弘法團隊 

    自 從佛教傳入中國,廣大民眾對於佛教的認識,往往是通過一批批和尚、法師、喇嘛、活佛的舉止言行、服飾禮儀獲得的。一代代下來,僧侶們的袈裟佛號,成了人們 感知佛教的主要信號。他們的德行善舉,也成了人們讀解信仰的直接范本。佛教從釋迦牟尼開始就表現出人格化的明顯特征,而到了遍布四方的僧侶,更是以無數人 格形象普及了佛教理念。 

    在僧伽這麼一個團體之內,又規定了一系列和諧原則,例如所謂“戒和”、“見和”、“利和”、“身和”、“口和”、“意和”的“六和”;再加上一些自我檢討制度和征問投籌制度,有效地減少了互相之間的矛盾和沖突,增加了整體合力。 

    這樣的僧伽團隊,即便放到人世間所有的精神文化組合中,也顯得特別強大而持久,又由於它的主體行為是勸善救難,更以一種感人的形象深受民眾歡迎。 

    佛教的以上四大特殊魅力,針對著中華傳統文化在存在方式上的種種乏力,成為它終於溶入中華文化的理由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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