慧律法師《修行人的通病》

 

諸位法師、諸位新戒子:

大家阿彌陀佛!這一次三壇大戒的因緣非常殊勝!大師慈悲,特別為我們佛教的下一代舉辦三壇大戒,這種殊勝的因緣得來不易,所以我們要好好地在戒期上、在心地上下一番功夫,在事相、威儀方面下一番功夫。

大師知道我學得不多,要我來跟諸位戒子互相研究一下佛法。我看了因為只有兩個鐘頭(本來只有一個半鐘頭,經我再三懇求他說最多可以講兩個鐘頭),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裏要談佛法一個深入的觀念恐怕比較困難,那就只能做一個專題演講。那我就希望這個專題演講在這一、兩個鐘頭裏能夠在事相和理體上給諸位一個正確的觀念。

我本人年紀還很輕,只有三十七足歲,虛歲三十九,出家十多年來自己覺得很慚愧,讓佛陀養了十幾年,對佛教卻一無貢獻。今天有這個機會來向大家學習,是我的榮幸。在大乘中,除了佛以外,就連等覺菩薩都稱為有學,只有佛是無學位;在小乘中,阿羅漢位是無學位。所以說來向大家學習,那也是正確的。善財童子五十三參,無論什麽善知識都要參,所以我今天來是站在學習的角度,佛光山的法師以及諸位新戒子都是我的善知識。

我們今天談的題目是“修行人的通病”。修行人的通病是個比較敏感的問題,但是不講又不行,因為我有這些毛病,今天講也是講給我自己聽。我把出家十幾年來碰到的發生過的、在修行過程中看到的、佛教或個人的或在思想上有些問題的,把它提出來大家討論。簡單講就是:聰明的人從別人的錯誤當中來警惕自己,愚癡的人拿別人的優點來批判別人、攻擊傷害別人。換句話說,無法記載在書本上的經驗,必須要通過年紀較長、走過這條路的人來告訴大家。

所謂修行人的通病,就是我們一般修行人在一生一世中所碰到的問題。用道理來講不深刻,所以我準備一些資料(為此寫到淩晨三點多),沒什麽好供養大家,今天就講些其中精采的片段,用一個一個例子來講會比較清楚。

我們剛剛出家時碰到了佛法,每個人的觀念中都會感到慶幸,“百千萬劫難遭遇,我今見聞得受持,願解如來真實義”,每個人都是這樣——贊嘆佛陀的偉大、佛法的究竟,慶幸我們能夠出家。在剛出家時,因為強烈的宗教熱忱,就會每天把“生死”掛在嘴上講,“我要了生死、我要了生死”,everyday,每天,隨時都是“我要了生死”。在當下當中,他忘記了我們是人。生死一事,不只是呼口號而已,還有很長遠的一段路要走啊。因此,他的心就會“安住”在哪裏?“我要到山上住茅蓬”,現在的茅蓬都有冷氣嘍,呵呵,aircondition。那麽為了了生死,就要住茅蓬,於是三三兩兩就到山上去建一間。沒有善知識、也沒有同參道友,戒律搞不清楚、經教也搞不清楚,心地上的悟、本性上的東西都搞不清楚,就跑到山上去了。他以為,只要一句‘南無阿彌陀佛’就橫超三界了、什麽事都不用管了。這種人不是可惡,而是可憐,否認了一切事相上的東西,以為一句‘南無阿彌陀佛’就可以解決他一生一世的問題。在沒有悟到本性時,修行當中會有情緒的變化,會有生理的問題、病苦的問題、內在的煩惱問題,他沒有想到這些問題;他認為只要單提一句‘南無阿彌陀佛’,萬緣放下統統不要管它,生死就穩操勝券了,這是一種嚴重錯誤的觀念。

人畢竟是人,如心理學所講,一個人的進步如果直線上升,他也會直線下降;人在修行的過程當中要有一個過程,叫做掙紮的過渡時期。修行到一陣子時,他的內心裏會起矛盾,經過矛盾的過濾、升華,然後再上去一層,之後再停留在某個階段裏面。如果修行是直線上去也,很快還會直線下來,這是對應的。所以我們在成佛以前會經過無數次的掙紮,很長遠的情緒的調配,而且我們會擬出一套慢慢成佛道是怎樣的。

菩提這條道路靠三點:第一自覺、第二良知、第三因果的觀念。沒有這三個觀念支撐,很難達到菩提的境界。舉實證的例子比較清楚。我過去碰到過一位四十多歲的男眾,他有一次的開示我實在不敢領教。當時很多在家信徒在聽,他在大眾面前就說極樂世界有女人。那時我雖然還沒出家,但是跟隨臺中李炳南老居士、跟隨懺公也有一段日子,知道色界以上就沒有女人了,何況極樂世界是純粹清凈的凈土,不可能有女人。我說:“法師,這個佛法不能這樣講,極樂世界怎麽會有女人呢,色界以上就沒有女人了,何況極樂世界是清凈的凈土。”他說:“你懂什麽?我三藏十二部經典都看過了。”我說可是我沒有看過哪一部經典講極樂世界有女人。我是怕他誤導眾生啊,但我是在家眾,他是出家眾又剛愎自用,講也不聽。我後來就站起來跟他下跪頂禮了,說:“法師我求懺悔,我是在家居士,不應該指責出家眾。”我那時內心感慨,他出家二十年,自己號稱看過藏經……這是個很嚴重的弊病,非常嚴重。他的個性就是這麽個樣子。

後來他又去住茅蓬,選在好像六龜,再進去就是‘七龜’的地方(眾笑),也不曉得在哪裏暫時命名七龜,就在那個七龜的地方住了下來,住下的時候把大藏經也搬了過去。他是修密的,持咒、修本尊、念佛等等,很雜。他經教不通,出家以後又剛愎自用,也不聽經聞法——他說看過大藏經也是自己講的,我看可能沒有看過。剛到山上開始時還很用功,兩三點就起來,唵嘛呢叭咪吽,唵阿吽……修啊修了差不多一個月,因為無聊,就開收音機聽。反正沒有明心見性,都稱為外道,心外求法,情緒有變化就聽聽收音機,他不會聽佛光山的梵唄。聽《夜來香》。沒有辦法,沒有僧團,只有一個人,onlyone,他是“天上天下,唯我獨尊”,就開始聽收音機了。本來早餐按照時間煮,午餐按照時間煮,晚餐也按照時間煮,現在不要了,經過三個月後就不這樣煮了,麻煩!It'sverytrouble.早上煮就吃到晚上,以前兩三點起來,沒辦法,因為久了意誌力不夠,沒有僧團打板誰要起來呢?你們做在家居士時有每天淩晨三點起來的舉手,不必客氣,有的話我馬上獎你一萬塊錢!不可能。沒有僧團就是沒有辦法。後來經過半年,道心就被慢慢磨掉了,後來就睡到早上八點,然後就睡到九點、十點,十點起來用功,也不曉得那是做早課呢,還是做午課?開始搞不清楚了。再後來,懈怠、懶惰,在山上的時間就變成度日。

所以本來是發一個很好的心,要上山去住茅蓬,但是因為沒有群眾的僧團的力量,沒有辦法堅持。後來,他住的房子因為碰到一次很大的臺風,他看到茅蓬很快就要被風吹走了,於是就把兩邊的門打開,使風互相吸引,從這邊吹到那邊去才免於一難,結果大藏經卻被整個淋濕了。再後來茅蓬裏煮的也沒有了、菜也很少了,又碰到臺風,麻煩大了。後來胃出血,從山上走下來剛兩個鐘頭,走到山下的公路,吐了有一臉盆的血,就昏倒了。我舉這個例子,因為他已經死了,講一點沒什麽關系,他不會來找我算帳(笑)。

這個例子一定要講,就是要告訴大家,修行佛道是很漫長的,不是說你今天這樣隨隨便便跑到山上去住茅蓬。你經教不通,心地不明,戒律開、遮、持、犯都搞不清楚,就要“成佛道”,Areyoukidding?你簡直在開玩笑!你以為佛道是這樣成的?沒這個道理的。我所以舉這個例子,第一點,建議我們的新戒子:出家以後,要好好在戒師的旁邊、在師父的旁邊、在僧團的旁邊,要穩住至少五年到十年的時間,這是我個人很慈悲、很誠懇的建議。

當然我們不能說住茅蓬就不對,因為住茅蓬也有那些菩薩示現的,也有了不起的地方。我現在要告訴諸位的就是,那種僧團的力量要絕對超過個人的力量。僧團的力量。就像‘蛇雖彎曲,入管自直’,蛇很彎曲,但是你把它放進管子裏面,它就要直,非直不可。一個人的根器不是很利,但是你把他放在僧團裏,好好地慢慢地雕塑,不成大器也成小材,至少在基本的修行路線上他不會狂妄不會迷失。所以我建議諸位新戒子們,不要動不動就跟師父吵架,要多看你師父的優點,不要看你師父的缺點。只要不是佛陀,每個人都會有缺點,所以要多看剃度恩師的優點;如果念佛學院,也要多看那些法師的優點,缺點盡量不要看。這就是第一住茅蓬的問題。

第二,持午的問題。每個人都會碰到。過午不食,從以前到現在爭執,從現在到未來也會爭執。有的人說持午的時間應該持到一點;我們親近懺公(懺雲法師),他持午持到十二點十五分,我們親近廣化法師(在南普陀佛學院),持午的時間是到十二點。因為我做在家居士時,大學時代一直親近臺中李炳南老居士和懺雲法師,凡是寒暑假就會去懺公那裏,因為懺公持戒律非常嚴格,所以看持午看習慣了,所以回到高雄後看到這些法師和道場沒有持午,我的感覺就怪怪的,但也不敢說什麽,那時剛剛學佛,因此就覺得懺公很偉大,持午的觀念就深入到腦筋裏面了。我現在沒有持午,不是來替我個人不持午做解釋,而是告訴大家我是如何改變生命觀的。

我贊嘆持午的人,贊嘆日中一食的人,絕對沒有任何其他用意。持戒、持午是佛的戒律,我們應該贊嘆,但持午的問題在修行當中一定會碰到。那個時候每天持午到十二點十五分,後來出家後跟著廣化法師在南普陀佛學院學戒律也講持午。廣化法師的《沙彌律儀》就是節錄《大藏經》內“不持午人懶惰”、“入口咽咽犯”等,我便覺得持午很重要,而且非持不可,要堅持到底,於是不小心便發一個願:我要學弘一律師(剛剛學佛都會這樣),我今生今世寧願持午而死,也不要過午吃飯茍且偷生。這樣很堅持。你不知道那個時候發了多大的願!(眾笑)現在講我沒關系,不是講別人。

持午好是好,符合佛陀的戒律;但有時候要去外面弘法……舉個例子,有一次我要來高雄,有一個在家居士用車來臺中載我到南部看病。他知道我持午的,因為快過午了,時間很急,在高速公路快開到一百三,邊開車還邊看時間表:“師父你剩下五十分鐘而已……師父你剩下半小時而已……到達的時候你剩下五分鐘可以吃飯而已……”心情就一直很急,一定要在十二點以前吃飯。結果開到一百三,一桿紅旗子“唰!”就停到路邊來了。(交警)一看是個和尚:“師父,你開這麽快,撞死人要負因果嗎?”我說:你還認識佛法!警察還認識佛法!我說:“要負因果,開一百三撞死人要負因果。”“開到一百三你說怎麽辦啊?”我說:“趕時間吃飯沒辦法啊。”他說:“我是執行,旁邊還有兩、三個警察,我不能放你走。”我說:“趕快放我回去吃飯啊,登記就登記吧。”他就開單子,罰了六千塊。sixthousanddollars!然後一直很急地開車,結果在高速公路沒堵,車下到高雄堵車。回去坐下來剛好,“當……當……”十二點!飯沒吃到,結果那一餐六千塊!

這樣持午,在一個人固執己見時,很不能夠接受那種開緣思想。一個持午久的人會認為沒有持午的人不持戒律,而且會瞧不起不持午的人,我就是這種毛病(等到後來慢慢地就會成長了)。我這樣持午持了相當長時間,總共持了八年,eightyears,持到民國七十三年時,胃已經不行了。我不是說持午的人胃都不行,是我的持午沒有本錢,因為我每天所吃的比貓更少。像我這樣男孩子的身體,一餐只吃半碗,你們也許不敢相信。持到民國七十三年時,因為當時我們誦比丘戒、誦菩薩戒不得殘宿食,不能過午,每天誦戒,這也是不能吃,於是開始胃酸過多,侵蝕胃壁,整個幽門阻塞扭曲變形,食物不能通過。因為整年胃酸侵蝕胃壁,吃下去半碗就嘔吐,便從這個時候起一吃就嘔吐。經X光照射發現扭曲變形,就開始打針,用西藥。從民國七十三年不對勁,治療這個病整整有四、五年。我念高中時就有痙攣,一直到研究院時還是這個病,所以就一直靠著西藥打針來過日子。每天都要打針,everydayinjection,有時兩針,有時三針,有時一天兩次要打六針,靠著打點滴過日子。因為持午營養不夠,一上臺講經就講到八點半,整個人都快難過死,血糖降低一直發抖,還要保持這個死觀念“要持午”。後來有人告訴我:“師父,打這個營養針一瓶是兩百多塊,吃飯一餐才三十塊,算起來比較貴……”(眾笑)算起來比較貴,沒辦法啦。可是釋迦牟尼佛制戒律,湯可以喝,只要不咬就可以,打針應該沒有什麽關系,所以還是一直打針。我這樣建議,這個西藥還是不能打太多。

到民國七十五年時,那種痛苦沒有辦法形容。人家說女子懷孕生產很痛苦,怎麽能和我這種苦比呢?我雖然沒有生過。那種苦簡單形容一下就可以知道,是那種嘔吐還要堅持持午的生理上的與內在的交織的痛苦。我身邊放的不是一本聖經也不是一本佛經,我旁邊放的一定是一個垃圾桶,這個垃圾桶二十四小時不能離開,要準備嘔吐。這種嘔吐第一口還沒有完全吐出來第二口就接著來,就這樣一直吐,嘔吐時整個頭顱血壓上升,吐完頭痛,一直掉眼淚。這樣一天差不多要重復兩百次,嘔吐停一下又嘔吐。因為整個胃都是靠西藥來治療,靠止痛劑來治療。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夠改變我持午的觀念,這條路是我自己掙紮出來的。

後來我就想,就小乘的戒律來講,持午為佛所贊嘆,就大乘的菩薩道來講,度眾生比較重要。我每天這樣苦、這樣病,可是要上臺弘法,而我又要堅持佛陀戒律中持午的觀念——以前我又發過大願要像弘一律師寧願死也不要吃,當初不懂啊,要吃又不好意思,面子、face。人家稱“慧律律師”,這是多麽好聽的話!要下來吃可不好意思,不吃又很痛苦,非常矛盾。(眾笑)極端的矛盾,又痛苦又要面子,又要吃又不敢吃,就這樣掙紮,實在是很痛苦。所以一個人一開始接受那種固執的觀念,實在是很糟糕。我那時就慢慢調整自己:沒有食物不行,民以食為天。沒辦法,那麽我到底是要吃飯而違背小乘戒、發菩薩心來度眾生比較重要,還是堅持持午、讓身體要死不活的、渾渾噩噩度過一生?我後來就慢慢調整,弘一大師不做了!慢慢就修正這個觀念了。

後來我到臺北一個在家居士處,這個在家居士是位女眾,她看到師父這樣嚴格堅持戒律太感動了,甚至哭泣,女人的武器就是這樣。後來帶我去醫院看病,醫生說法師你再不吃飯不行,再不吃就不給你治療,於是就吃飯了。剛開始時因為學弘一律師不敢公開吃,怕人家笑,我就偷偷摸摸的吃,要吃西藥以前先吃一點稀飯。這個女眾帶我到偏僻的素食館的地下室——萬一碰到信徒問“慧律法師你不是持午的嗎?”糟糕了!那就慘了,麻煩大了——就這樣偷偷摸摸地偷吃。為了看病,沒辦法。我告訴了你們那種掙紮的心態,戒律、面子,跟身體,還有要行菩薩道,幾個角度在掙紮的那個心態。吃了以後好一點了,晚上吃西藥胃也比較不那麽辛苦了。這樣經過了一陣子,因為已經嘔吐了四五年,一下子吃也無法接受,還是會嘔吐沒有好,像我今天還在嘔吐還沒好,不過比以前日子好過了。

後來因為我們辦講座跟這位女眾看法不一樣,起了沖突,她在臺北市裏給我散播風聲,說慧律法師看起來持戒律,其實晚上都偷吃。——女人真是業障,吃是她叫我吃的,還是她給我煮的,今天跟我起沖突了,後面給你扯後腿,見地不一樣了。現在我慢慢地認識了解女人,It'sveryhorrible.It'sastonishing很可怕的,後來就遠離了。我說,吃就吃,這沒什麽了不起,我為了佛法、續佛慧命,我為了身體,還是要吃。從此以後就公開地吃,而且還吃四、五餐,餓了就煮。我在吃的時候就對佛陀說,我為了佛法沒有辦法,總不能每天這樣嘔吐啊?不可以。後來我慢慢地吃食物調整,吃中藥不打針。現在你看我談吐自如,有氣力,這完全由於開緣吃飯,否則你看到的比現在胖,是水腫,因為打西藥打得太多,胃臟不好造成了水腫。

我現在告訴諸位一個觀念,舉這例子告訴諸位的是:某些東西要堅持,如果你是一個學戒律的人,你有你的立場,你有持午的本錢,我贊嘆你;如果別人晚上吃飯,你不要瞧不起別人,就像我以前持午,瞧不起那些不持午的人,現在我已經開緣。我在生命當中經過最痛苦的掙紮,最矛盾的心態,我認識到,法無定法,持午要看你個人,但站在大原則、整體性的觀念,還是要以整個佛教為主。今天我受到佛光山大師的邀請,如果今天我也持午,像以前那樣打針,來了就嘔吐,旁邊放一只垃圾桶,講幾句就嘔,這像什麽法師呢?所以人家問我:“敢問上下?”[註:問法師法號之敬語]我說:“上吐下瀉。”(眾笑)沒辦法。我的生命觀從此慢慢地改變,我覺得佛法是圓融的法門,不是死執一方面的東西。如果你持午,我很贊嘆你,我非常贊嘆持午的人;如果你不持午,你也有更大的任務,你也不必難過,你有你的看法和生命觀。

接下來講到修苦行的問題。有些人喜歡看電影,有些人喜歡看小說,看了電影小說之後,他便“於我心有戚戚焉”,就跑到深山裏去修苦行。我來講一個同參道友的事,法號也不必說因為現在也往生了,他修苦行,是懺公弟子,因車禍過世的。我那時身為在家居士去親近過懺公。這位道友看到高僧大德死後火化出來都有舍利子,他認為不倒單很重要,veryimportant,就修不倒單。人坐在一張藤椅上,鬧鐘放在旁邊。別人是躺著睡,他不倒單就坐著睡,於是就坐著睡……第二天一起來:在床上!他說:“誰那麽可惡把我的鬧鐘壓下去了?”後來發現是原來自己。(眾笑)睡得迷迷糊糊,“鈴!”又壓下去又繼續“用功”,起來竟然還在床上。哎,不倒單還沒學成先學倒單。然後就是一直硬撐學不倒單,整個晚上不去睡覺坐在椅子上睡。然後師父在上課的時候他就開始(身體做瞌睡向側歪倒狀)。因為大家都要禪坐,我們在家居士也都是按照時間表去坐,他一坐下來就(再學身體打瞌睡狀)。懺公是東北人,就這樣講(學懺公口吻):“我們打坐的時候哇,這個傾斜度,最好不要超過三十度。”(眾大笑)然後他又說:“你們兩個(都練不倒單)一個晃過來,一個晃過去,要稍微坐開一點,免得頭破血流。”(眾笑)慘呀,硬撐著練不倒單。

我們曉得,人畢竟是人,凡夫畢竟是凡夫,我們要練不倒單,如果能夠慢慢地縮短,減少我們的睡眠,那已經很不得了了。慢慢地來,像外省人說的“慢慢兒來”,急不得。我開宗明義就告訴大家了,菩提這一條道路是很長遠的,很漫長,須要細嚼慢咽,須要慢慢去磨練,慢慢去磨掉習氣,不是一蹴即成的,急不得的。我有個同參道友,是某法師的徒弟,他盤坐可以坐很久。在蓮因寺時他可以坐好幾個鐘頭,我才坐三個多鐘頭,他比我坐得更久,一坐起來就不動。他也練不倒單,因為山上天氣寒冷(他蓋得像虛雲老和尚,帽子蓋起來就剩下鼻孔),在坐上睡覺,兩腿又不放下來,一直硬撐下去,結果後來得了嚴重的風濕。醫生說這兩只腿如果不鋸掉,就會痛苦一輩子。是非常嚴重的風濕癥,酸、痛、脹、麻統統有,現在才三十多歲而已,兩只腿報廢了,就是硬要盤坐,不慢慢來造成。我們一次坐二十分鐘,接著二十一、二十二,接著半個鐘頭;他不是,他一下子就坐三個、四個鐘頭,而且晚上又盤坐不睡覺。他現在求遍了全臺灣省的名醫,風濕癥還是存在,嚴重的風濕癥。這就告訴大家,苦行不是這樣修。

什麽叫苦行?沒有分別心叫做苦行,忍人所不能忍,行人所不能行,心地上用功夫,才叫做真的苦行。如果說我這樣禪坐,徹夜不眠不休息,而白天脾氣大得不得了,他修的是什麽苦行呢?我們從經典裏知道,萬法唯心造,心是一切的主宰,不在心地上下功夫在哪裏下功夫?有人不吃,蛇過冬眠可以好幾個月不吃,你比蛇厲害嗎?動物有動物的立場,人有人的立場。“萬法唯心造”、“直指人心”、“明心見性”,而不說直指人腳,因此我們看一切佛經,看一切禪宗祖師大德,一切統統是要在心地上用功,這才是真的功夫。要好好地在心地上下一番功夫。這是講苦行。

接下來一個問題。我一片誠意講,希望住茅蓬的人不要譏笑弘法的人;弘法利生的人,希望你們也不要譏笑住茅蓬的人。住茅蓬的人常常會有這樣的成就感、自尊感,而且認為是優點,他認為我在遵行佛陀的戒律,遠離憒鬧,來到山上好好修行。然後就會譏笑弘法利生的法師,我們聽過很多,他們譏笑弘法利生的法師:這個法師在外面弘法貪名圖利,也不知道修行,整天攀緣信徒。這些住茅蓬的法師瞧不起弘法的法師,我內心覺得不應該這樣。弘法的法師是打第一線,就像海軍陸戰隊打第一線,沒有弘法的法師,佛法哪來的興盛呢?住茅蓬的法師能夠安住,人家來護持三寶,要感謝弘法的法師。正是弘法的法師才令眾生認識三寶,有了正知正見,才護持三寶,對不對?不應該攻擊弘法的法師。弘法的法師,也不應該譏笑住茅蓬的法師,說是“自了漢,自私自利,跑到山上沒人知道”,也不該這樣。

所以我希望彼此之間不要互相攻擊。如果你要批評別人,站在批評的角度,那麽整個世界的人包括聖人都要受人批評;站在贊嘆的角度,每一個人都有優點,都也可能被人家贊嘆。我的意思是說,個人的因緣機會不一樣,不要要求住茅蓬的人出來弘法,住茅蓬的人也不要說弘法的人貪名圖利不懂修行,我不希望我們佛教裏面有內亂的情形。一草一木都有它生存的空間,人也應該互相尊重。尤其不要給信徒灌輸錯誤的思想。

接下來,剛剛出家的人學戒律,常常笑老一輩的人不如法持戒,這是剛出家新戒子的通病。他剛初發心,很堅強,然後在佛門裏看他的師父或長老,這個不持戒、那個怎樣壞、這人怎麽不好……你想想看,戒是“無相名究竟戒”,你這樣叫做戒嗎?你有看過《大智度論》嗎?大智度論講,“貪嗔癡不除,名大破戒人”。你內心的貪嗔癡不除,你才是真正的犯戒的人。你動不動就說別人不持戒,說這些長者不如法,那你呢?剛才已經告訴諸位,佛道是很漫長的路線,你經過十年、二十年,你會不會像這個長老這樣持戒還是個問題!也許你不用三年就已經開緣開得不像樣子了!

我希望新戒子們冷靜。以前有一個出家眾,學過一點戒律,就說他不剃度女眾,在路上走時有女眾一靠過來,他就這樣(手作打響指狀),表示“我是持戒律的,你要躲開!”這樣給人家的印象就是你持戒很好,我們很贊嘆。但是問題就是你不能有一點差錯,如果有一點差錯,你就變成別人的把柄,麻煩就很大了。換句話說,戒是持自己的問題。所以,戒子們,戒是戒自己,不是拿戒來衡量別人,來每天說人家的是非過錯,這是不對的。所以這個法師因為以前標榜自己持戒律,現在麻煩也很大了。他有剃度女眾,有時做一些稍微不太一樣的,人家就會笑他,這人增加自己的困擾。所以如果有人贊嘆,假設說:“慧律法師,人家說你持戒持得不錯。”我會告訴他:“弘一律師都不敢說他持戒律,我們像什麽東西,敢說自己持戒律?”動不動就說自己持戒律,不怕別人笑掉大牙?持戒是什麽?最清凈的持戒,三個角度:空,無相,無作法。你能達到空嗎?空就是無我,因緣當下就是實相,你能達到這種無相無不相的境界嗎?不落空、不落有,名真持戒人,你能嗎?不行的話,那怎麽能夠稱得上是個持戒清凈的人呢?

所以,新戒子們,我今天來是要告訴大家:你們持戒律很好,但要持自己的,而不是持戒律以後,每天都說人是、說人非,說長老不對——你這是造口業,哪算是持戒律呢?六祖惠能大師講:“若真修道人,不見他人過;若見他人過,自非卻是左。”如果是一個真正在修行的人,不見他人過錯,絕對值不會去看人家的過失;若見他人的過失,批評人家,就是我不對。所以我們看到人家的缺點,內心裏就要這樣想:我業障深重,看到人家的缺點。佛道是很漫長的,你們現在剛剛初發心。當然每一個人都像佛一樣,要精進修行。

再舉另外一個例子。以前有一個剛剛受戒完的新戒子,他長的非常英俊,handsomeboy,這個人讀過一點書,就是個性比較喜歡挑剔別人的毛病。他師父年紀大一些,他常常說他師父不對、他師父這樣不如法、他師父只知應付眾生不好好修行……每天都是看他師父不對。後來我第二次碰到這個男眾時他還俗了。怎麽還俗的?碰到女色這一關,跑去結婚了。他為什麽會這樣?一個人內心常常發牢騷。應該是我們來符合僧團,而不是僧團來遷就你個人,我們是僧團的一分子,我們應該以整個僧團為主。你每天都一直說師父的不對,說別人的不對,使僧團裏面動亂,到後來因為批評多了、惡業造太多了,業障現前,碰到女色這一關就還俗了。佛教裏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,不還俗還是好日子,一還俗就慘了。他還俗以後,淒慘到這種程度,騎摩托車連給車加油的錢都沒有。這就告訴大家,內心裏不要見師長的過錯,在僧團裏以整個團體為主,才是最重要的。

接下來,我是語重心長地告訴我們的新戒子、希望我們的新戒子,佛教內部的是非、對錯,不能向俗家人講,不管一個比丘、比丘尼有修沒有修、持戒也好不持戒也好、怎樣地壞,只要他現出家相!為什麽?任何的是非,僧團有僧團的裁決,大可不必向俗家人講我們出家人的過失。大家現在冷靜一下想想看,假設我知道某某法師不好,為了使這個新的消息讓在家居士很驚訝,便講了,如講某某法師不持戒、如何如何等等,在家居士便撿了很多出家人的資料。將來你對這些在家居士好就好了,對他不好你就麻煩大了。

我告訴諸位,講佛教內部的過失給在家居士,只有斷眾生的慧命,而你一點好都沒有。但是現在的出家人所犯的最大的過失,就是說四眾過給在家人聽,這就是最大的毛病。我不是說我們出家人沒有過失,也不是說我們應該掩飾自己的缺點,不是這個意思!而是說我們出家眾有過失,這是我們自己家裏的事、出家人門內的事,我們冷靜做僧羯磨,不需要給在家居士幹涉;你講了,只有斷他慧命。為什麽?因為他會對三寶失去恭敬心,只有害而沒有一點好處。也許你把僧團內的過失講給在家居士聽,在家居士會把你當成知己,把自己當成師父的知己,師徒兩個關系搞得很好,你則把整個僧團內的過失都講給他聽了,你認為有這個必要嗎?

時下我所看到的最大的最糟糕的的事,就是把僧團內幕的情形告訴在家人,含有惡意的攻擊傷害。這樣並不會增加信徒,人家也不會說你有修養,因為你攻擊別的法師。別人也是有大腦的,人家會說,你在我面前攻擊別人,有一天你也會在背後講我。所以見到俗家人,你只有一個責任,就是如何把三寶的殊勝告訴他,讓他起信心,讓他護持佛法,這才是出家人的責任;而不是為了討好在家居士叫他護持你出十萬二十萬,就一天到晚“這個法師不對那個長老不對,這個如何破戒那個如何爛如何壞”。你講這些幹什麽呢?難道你表現得多好?這樣一直宣揚出家人的過失給在家人,你就犯了菩薩戒“自贊毀他戒”。你翻開菩薩戒的十重戒看到,你犯的是菩薩戒的根本大戒!要了解我們今天的責任是續佛慧命,是承先啟後的責任,為什麽一定要把三寶內部的過失講給在家人聽呢?僧團自己解決就好,用不著這樣大事宣揚。這是我很誠懇地勸告我們新戒子們,這一點特別重要,特別要註意。

接下來,佛教最近有一個怪現象,這個在泰國絕對看不到,只有在臺灣看得到。什麽怪現象?在僧團裏面待不下去了,就三三兩兩跑去買一棟公寓,兩個人一間,裝一部電話連絡,開始趕經懺。我不是說趕經懺不好、念經不對,我沒有這個意思,我是說佛教今天沒有力量。第一個就跟政治有關系,因為國家不重視佛教,國家對宗教沒有立宗教法,我們沒有得到保護,佛教會現在也打不進去。誰有辦法呢?宗教不立法,得不到政治上的保護。政治是時代的巨輪,是有強制性的東西,而宗教是一種道德,是自願性的東西。歐洲的政治是政教合一,當然各有利弊。我們今天的佛教不像泰國,泰國的出家人不能住在在家人的地方。你有因緣到泰國去看一看,泰國所有出家人一律住在寺廟,我們沒見過一個泰國的出家人回到俗家去住的。現在我們臺灣是一種畸形的佛教,W形的。(眾笑)

還有出家不到兩年或五年,祖衣就披起來了,這不太好,也是佛教的一個怪現象。佛教會不管,誰也不管,變成沒有主事,沒有規定。在大陸的叢林裏,除了住持、講經說法的、戒齡高的披紅色祖師衣,別人哪有披紅色祖師衣的?(這在佛教也是一個怪現象,大家都不講,我這個人比較熱心才講,不好的都是我在講,所以人家很氣我。)我希望新戒子們不要這樣。我們應該學習長老的慈悲、長者的德行,不要動不動、出家一兩年就披上紅色祖師衣,這樣實在不太好。

泰國的法師,他們都在大的寺廟,而在我們臺灣,根據臺北市的統計,有兩三千間出家人的“精舍”,小小的公寓,出家人就三三兩兩買公寓住在裏面。我們佛教如果要強盛,一定要有僧團的力量才會強大,三三兩兩住公寓力量實在是很小。當然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,我今天來不是指責住公寓的人不對,而是說,如果你剛剛出家,我希望你能好好住僧團,因為我看過很多住公寓的,到後來道心都退掉了。剛開始三三兩兩住公寓(因為他不受別人管、也不服從別人),後來沒錢,沒辦法(錢是很現實的東西),就設一部電話,有了電話,電話一來就念經。念經久了,因為在金錢裏打滾,於是要念經時才起來做早課,不用念經就不做早課了,很簡單。你到有經懺的地方去看看,那一天有齋天,統統起來;那一天沒有齋天,沒有幾個人起來做早課的。經懺是智者大師所創造的,智者大師如果看到我們今天出家人這種變相的化緣,他會痛哭流涕的。我再重復一遍,經懺本身不是壞事,而是我們現在把它變成變相的化緣,經懺變成腐蝕我們的道心。本來經懺是一種很莊嚴的、求懺悔的、激勵我們道心的一種儀式,而我們現在變成趕時間。趕經懺是怎樣趕法?我講給你:誦《彌陀經》時,翻開一看,“如是我聞,一時佛在舍衛國……”到後來沒有兩分鐘就“信受奉行”!誦一部《彌陀經》還不到幾分鐘。誦一部彌陀經要三百塊,死的人很多,就在後面play、play……念一部經三百、三百……你說將來因果怎麽還呢?

一個出家人,弄到這樣地步實在是一種悲哀,發一個好心出家,竟然死在經懺裏面,這實在是很糟糕的事。我這樣講也許會得罪人家,但是還是要講,反正不好的都由我來包,我應該講的我就講。我希望大家能夠好好地在僧團裏,不要動不動就買個公寓,盡可能不要走經懺這條道路。寺院裏的法會那是理所當然的,大家都是為了常住;但是如果一個人一生一世都在經懺裏頭打轉,這實在是不太好,我們的修行還是很重要的。我們發了好心出家,實在不要這樣做。

接下來的第八個角度,也是很嚴重的。道場跟道場拉信徒,互相毀謗,這是時下的弊病。某個道場標榜自己好,人家問:“師父我去別的道場如何?”“在一個道場就好了,一直跑那麽多道場幹什麽呢。”“我想去親近某某道場。”“唉呀那個道場不好,沒有什麽好學的,那個法師很爛的。”就這樣毀謗人家。我不希望我們剛剛出家的新戒子們這樣。我們回到我們的常住,假設有人來請教要親近哪一個道場,你應該告訴他,只要正知正見的,我們都應該護持,其他你不要跟他講很多。如果跟他講很多,一旦這個風聲傳到對方道場,對方道場會認為我們在毀謗他,對我們來講也是傷害。我們要說,要有正知正見,我們統統要護持、統統要親近。所以,有很多在家居士不住在高雄(住在高雄的會來我們文殊講堂或普賢寺,親近開證法師或普妙法師等),在別的地方,比如鬥六、臺中、臺北,問我:“師父,我們住在鬥六(或者臺中),你認為哪個法師或道場比較有正知正見呢?”我不能講,我講了某個法師有正知正見,那其他法師就沒有正知正見了嗎?所以我只是勸告他,要用你的智慧來分辨他講的法是不是符合佛法,符合佛法你就可以親近。我不能跟他講哪個法師好、哪個道場好,這樣講的話會得罪全臺灣省的道場。所以不要為了拉信徒而傷害了其他的道場。

我們今生今世有福德有因緣,自然受人家的供養、贊嘆;我們今生今世如果沒有福德沒有福報,人家供養我們我們也消受不了。不要為了拉信徒、不要為了那一點小小的收入來傷害別人,這樣的話你是個沒有福報的人。不要為了道場的收入,為了道場的信徒,而去傷害去攻擊任何一個法師和道場。

接下來,第九,剛出家事業不要做得太大。我這麽講有我的看法。臺北有的法師剛剛剃度出家,就要辦一個大的道場,舉辦很大的法會。經教不通達,只能講講粗淺的,比如《地藏經》、《藥師經》、《普門品》,再深入的他沒辦法。他不在佛法的智慧裏下手,而在剛剛剃度出家受戒完就要辦很大的道場,諸位新戒子們,這很不適合。這樣變成一生一世要用在建道場裏了。我們剛剛出家,要穩住,要好好在師父旁邊學戒律,懂得佛法的智慧運用,懂得本性上的心地功夫。等到道心、戒律、辦事圓融都修習相當一段時間了,你再出來,必成大材。

我舉個例子,譬如說山中的樹木,我們如果建房子找中間的棟梁,一定在深山裏找找幾百年的大樹;如果要做外面的欄桿,小小的幾年的樹木就可以了。我的意思就是,我們剛剛出家要熬一陣子,吃一陣子苦,不要急著弘法、急著說我要為眾生、我要辦大事業、我要蓋大道場,這個千萬使不得。我們今天發個好心出家,道力不堅、戒律不明、心地不清,還沒頓悟本性,就忙著在世俗裏每天拼命建道場,從年少蓋到老,直到最後蓋成一間納骨塔自己住進去。要像山中的大木,堪稱棟梁之材,必須在師父旁邊十年二十年,必須在一個道場裏孕育相當長的時間才行;而不是說隨隨便便、年紀輕輕的就想要發大願,做大事情,還早得很。願力是必要的,但要先培養道力,沒有道力哪來願力!地藏王菩薩說:“地獄不空,誓不成佛。”難道你也能做到嗎?諦閑大師有一個徒弟,在師父面說:“師父,我要像地藏王菩薩一樣,地獄不空誓不成佛。”他的師父就說:“來,來。”便拿了一束燃著的香(作拿香燙人狀),“哧!”“噢!”“這麽一點點火你就受不了,還跑到地獄度眾生?”意思就是,願力雖然堅強,但我們道力不夠,心地根本不行,那都是空談理論。我們不要好高騖遠,要好好在我們的道力上上用功。所謂道,就是如如不動。修行道力,要先學習心不受境界影響,先學習安詳的心態,先把貪嗔癡的習氣慢慢地放下、除掉,要在這個地方下點功夫。否則說要辦大事業都是空談。

接下來,不深入研究佛法的人,道心隨時會被轉掉。現在告訴諸位,經教是非常重要的一門課程。我們現在無法像祖師一樣頓悟,但在經典方面要好好地下功夫,佛法在經典裏蘊藏著戒定慧的法門。如果沒有在經教上好好下一番功夫,只要碰到境界,道心馬上就會被轉掉,就會受人家的影響。比如在常住做事,一個有智慧的人,師父對他不好、對他發脾氣,他會回光返照,會觀想:師父對我最慈悲,師父要造就我,所以特別關照我,對我打罵、呵斥都是師父對我慈悲。愚癡的人會這樣想:師父老是跟我做對,有一天我要讓他難堪;反而起抱負的心、仇視的心態。有智慧的人,就是通達經典的人,他會疏導自己於無相,所以我們要把六祖惠能大師的《六祖壇經》好好地參,好好在心地上下一番功夫,這個道心永遠不會退。

如果有人說:慧律法師,請介紹我一部你認為最重要的經典。我個人認為,在這個世界上我一生中看過的經典裏最重要的是《六祖壇經》(當然,戒律等等都很重要)。它完全是講本性上的東西,戒、定、慧統統在包含在內。通達了六祖壇經時,你要念佛,輕而易舉。我們現在念佛難,為什麽難呢?煩惱重。想要念佛,沒有心地上的功夫,情緒有高低潮,沒辦法下功夫。我認為《六祖壇經》是最重要的經典,它的文字之美,講心地上的功夫,真的是沒話講!(當然其他經典也都很好,這僅是我個人觀點,不代表一切。)如果你能夠好好地研究佛法,你自然有大智慧,任何境界在你面前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你就不會在這個虛妄的世界裏情緒變化、有任何高低潮,你就不會落入是跟非、對跟錯的觀念,你就不會搞動亂、搞小團體,你所展現出來的就是佛法所講的本性的功夫:大慈、大悲、大喜、大舍。一個人這樣就會慢慢地完成佛道。

有位出家二十多年的長老告訴我一句話,我感慨很大。他說他們那一屆男眾受戒的有七十多位,到現在二十多年後,還俗的有五十幾位,剩下十七位。七十幾個出家人,經過了二十多年,死的死、還俗的還俗,只剩十七個!我開宗明義就告訴大家,佛道這條路是很長遠很漫長的,新戒子你不要一直譏笑別人,十年後、二十年後能不能像你師父那樣還是個問題,這件衣服你能不能穿十年還是個大問題。因此我告訴諸位,你堅持兩大原則,修行將立於不敗之地。

第一點,男眾要遠離女眾,女眾要遠離男眾,一定保持一個距離。“生死這一關是最大的一關”(我在講什麽你們都知道),除非你是菩薩。在戒律學上,殺盜淫只有淫戒有開緣,這個淫戒如果不開緣去救眾生,他會自殺死掉,那麽只有初地菩薩才有開緣。初地菩薩沒有隔陰之迷,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。所以如果你想一生一世修行立於不敗之地,我們要互相勉勵,男眾跟女眾間要保持一定距離。

第二點,如果你想要一生一世活得快樂,那小心,要遠離在家居士。在家人的是非多如牛毛。我們出家人應該跟在家人打成一片,但要出淤泥而不染。尤其我們出家人來領眾在家居士,一定要跟在家居士保持一個距離,否則他會看不起出家人。在家居士很奇怪,你愈遠離他,他愈尊敬你,你愈主動跑去找他,他愈看不起你。這類似於哲學上講的“男人隱女人就現,女人隱男人就現”。做一個出家眾,跟在家居士永遠要保持一個距離,讓他永遠尊敬你。因為很多的煩惱,都是來自在家居士不必要的困擾,不相信試試看。我們要穩住我們的道心,在修行路線上好好的修行,不要管三餐。當然在家居士前來,我們對他禮貌、贊嘆是應該的,但一定要保持一個距離。如果你能遠離男眾、女眾,相互保持一個距離,遠離在家居士,好好站住出家人的人天之師的立場,你一生一世將立於不敗之地,也不受毀謗。

在《毗尼作持》裏講到何種修行人將會成就:第一,堅固自己的道心;第二,行為不要受人毀謗。如此之人必定成就。堅定你的道心,你的行為就是所謂的威儀,不要讓眾生毀謗。男眾遠離女眾,就沒有這個問題沒有困擾了;遠離在家居士,還毀謗你什麽呢,就沒有毀謗了。遠離這兩件事,所有的比丘戒也就持守得差不多了,所有的菩薩戒也就持守得差不多了。所謂的遠離在家居士,不是叫你跑得遠遠的、不跟他們打招呼,而是我們做法師的職責是好好教化他們,而非跟他們談論俗事、混在一起、或者雜居,要盡量避開。我們是出家人,要守出家人的本分,要做我們應該做的工作。該講的講完,俗家俗事多如牛毛,不是我們的事情不去管他。

當一個法師也很難、很煩。像我今天出來講也很煩,為什麽?每天都有幾十通電話打來,收到幾十封信件。有的甚至從美國回來,不曉得怎樣就探聽到一個慧律法師——不小心把自己搞得很出名,很痛苦——就來找我了。有人問的問題根本就很無聊,問婚姻的問題:“師父,我要離婚好還是不離婚好?”這我怎麽知道?再舉幾個例子,你就知道在家居士有多苦惱。有個女眾來問:“師父,我一直不想生,我先生一直要我生,你認為我要生還是不生?”要不要生是你家的事情,怎麽跟我有關系呢?有個阿媽帶一個弟弟來:“請問師父,我這個孫子不吃飯,你看念什麽咒他才肯吃飯?念《大悲咒》他會不會肯吃飯?”我說:“念《大悲咒》效果不快。”她說:“師父,你有沒有更快的辦法?”我說:“有”她說:“什麽?”我說:“藤條。(眾笑)拿藤條比念《大悲咒》更快。”她說:“這樣子?我說:“不相信的話,他不吃飯你就打他,回去打他真的就吃了。我跟你說念《大悲咒》不會比藤條更快。”還有寫信來問,她的老公拋棄她如何如何。問的統統都是這些問題。

所以我告訴新戒子們,出家真的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大丈夫。如果有一天你想還俗,你就想想俗家人的煩惱,那種為了婚姻、感情每天困擾的樣子,那種日子你過得了嗎?出家真的好啊,清凈!不必泡牛奶不必換尿布,多好的日子!我們應該自己鼓掌!(眾鼓掌)我們大家今天都已經出家了,多好的日子,不要動不動看到一個漂亮的就跑去還俗娶老婆或者結婚,那麻煩大了。這都是死路,這條路行不得。我希望我們要堅持道心,還有盡可能不要應付這些眾生。所以我們現在電話都在樓下,信件都是我徒弟在回,不需要回的都丟掉。還有個女信徒也很糟糕,打電話來就說要找慧律法師,我徒弟就問有什麽事情,她說有急事,有重要的事情,一定要請教慧律法師。徒弟把她掛斷了,認為可能是個不太正常的女人。然後又連續打來好幾通,一定要接通師父,就接上來,說:“你是慧律法師?”我說:“是啊,你怎麽一直打電話?聽徒弟講你有問題,是什麽問題?”她說:“嘿嘿嘿,沒有啦,我只想聽你的聲音。”真是要命。這很糟糕,碰到神經病沒辦法。

接下來,不要向信徒灌輸門戶、派系之見。我們都是出家人,是一家人,無論哪個僧團、高僧大德受到傷害,都如三百矛刺心,何況我們是出家人,對出家居士說那個法師怎樣不好、道場如何不好,是個很糟糕的問題。如果對方不好,我們清楚就可,不適合在大眾面前傷害那個道場。教化眾生,應當以平等心教導在家居士如何尊敬三寶,就算不是我們的徒弟、我們的道場,也應該好好教化他。

特別是在佛門裏不要有是非。當然沒有是非很難,所以我在文殊講堂裏立了四大根本戒規:不說是非,不傳是非,不聽是非,不打妄語。為什麽我一建立文殊講堂一定要先立這四大根本戒規呢?因為我看臺灣省道場出家、在家的是是非非、恩恩怨怨都是從口業來的。本來師父跟徒弟相處得非常好,到最後卻變成仇人。為什麽?因為聚頭說是說非。所以我們教化徒弟,因為將來大家是人天導師,尤其不能教他們在三寶裏搞是非、搞動亂。

接下來,新出家要學謙虛。我們要常常告訴自己,我們是在學戒律,不要一直標榜自己是持戒清凈的人,這會讓人笑掉大牙。講話一定要謙虛,因為謙虛是保護自己最好的辦法。我們要常常覺得我們是新戒,就像印光大師講的,在這個世界上,每一個人都是菩薩,唯有我一個人是凡夫。應該常常覺得別人是菩薩,別人比我們行,內心虛心納受。《易經》裏只有謙卦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,謙虛對你一定是有好處,對大家一定有好處。謙虛雖然是老生常談,可是很少有人註意。我們在言談中要請別人多指教,在講話中告訴別人我在學習。縱然我們修得很好,也一樣要把功德歸納給別人,不居功、不立敵。雖然我們對眾生有功德,雖然我們在普度教化眾生,但是我們不要居功。

我很不喜歡聽俗家人最喜歡講的一句話:“如果沒有我,你早就死十次了”、“如果沒有我,你會有今天的成就?”這是很不好的語言。我們對人家有恩,別人贊嘆我們:法師,我因為聽到你的錄音帶如何如何,我的命是你救的,我非常感念你,今天特別來向你頂禮。我都會告訴他這不是我的功勞,錄音帶是外面流通處在賣,是你想聽,是因為流通處的功勞和你本身的意願。他說,是啦,是啦,因為你講我才能夠聽到佛法。這樣一直感謝,我一直推卸,他就一直贊嘆。所以有時候謙虛能夠獲得第二次的贊嘆(眾笑)。你們學一學,你一直謙虛,他就一直拼命贊嘆你。如果你一直狂妄,當他說:“慧律法師,如果沒有你的錄音帶,我早就自殺了。”而你回答:“就是這樣子!你如果沒有我,你早就跳海了。”這話不要講。對別人有恩,我們也不要講,不居功、不立敵,你的煩惱就會少,這是最基本的修養。

接下來,如果將來你們有所成就,要走弘法的路線——註意,是指你們將來的弘法,將來要上臺的人有的具有這種天分,當然也有人不走弘法的路線——記住,不要直接或影射地去傷害別人,這是非常非常的嚴重的問題。美國有一個老和尚來到臺灣,他一上臺人家問他對佛光山的看法如何,他說佛光山是魔窟。當眾就有很多的法師連聽都不要聽就離開。同學們,如果仇視對方,即使是一位高僧大德,也不適合在幾千人面前去傷害任何一個道場。他說他要除掉臺灣兩個敗類,一個是星雲一個是慧律(我們兩個實在夠倒楣的)。為什麽要這樣講呢?就算你開悟了、你是阿羅漢、是菩薩,佛陀在世也沒有人這樣講。就算我跟大師很爛,也不需要這樣傷害我們兩個。

後來他說他住的地方不會有地震和臺風,結果八月份來的時候剛好有黛特臺風。這是個很大的問題。我現在告訴諸位的,不是我在批評他或影射他,而是一個上臺講經弘法的人這樣做會自找死路。你說你住的地方永遠不會有地震和臺風,萬一有了你就慘了,這是打賭的弘法。如果這樣講,釋迦牟尼佛就可以轉共業了,五百個釋迦族人就不會統統死了。而你一個人就可以轉共業了?我再三地慈悲地告訴你們,講經說法,不能直接地間接地傷害任何一個法師和道場,這樣會自找死路。

我們沒有修行。有人告訴我這個消息,問我對此有什麽看法,我說我沒有修行,他要這樣講是他個人的因果。我在這裏要勸導諸位,是與非要交給因果,你不是閻羅王你不夠資格,但你批評別人、攻擊別人你就犯了因果。別人的錯和對跟我們沒有關系。一個人沒有修行,你一直贊嘆他他不會成佛;一個人沒有這麽壞,你一直毀謗他他也不會下地獄。一個人不可能用攻擊、傷害和毀謗另外一個人,就使他受到你的支配。像他這麽說等同愚癡的人說法。真正大智慧的人說法,他一定講得非常圓融,不可能讓你抓到把柄。

所以我很誠意地告訴大家,年輕人講話比較沖一點,我們要吸取前車之鑒,不能傷害任何一個道場和法師,這樣做才擁有出家人最基本的修養。而在家人的基本修養,如《了凡四訓》裏講的,要隱惡揚善。在家居士才受五戒,都要隱惡揚善,而你隱善揚惡,連做俗家人都不夠資格了,還談什麽做出家人?所以,三寶的事要在三寶內部好好解決。我們要堅持這個原則,寧可犧牲自己生命,都不能讓三寶、讓佛教受到他人毀謗。我們是整個僧團的一份子、佛門的一分子,要堅持自己的崗位和職責,承先啟後,續佛慧命,不應該傷害整個佛教。因為長老代表佛教,因此我們應該認識自己的職責,不應該互相傷害。

我已經舉了那個例子,也不怕得罪誰,但我無意去中傷他,而是用這個例子來說明,在佛教裏面活動,要有將來的目標,這樣才不會造成很大的困擾。年輕人講話比較沖,我希望大家學習多贊嘆、多隨喜、多看長老的優點。我這裏有二、三十個徒弟(是受戒的男眾,我沒有女眾徒弟),常常對他們講:我慧律不是聖人,當然有很多缺點,也一定有過失,我希望我的徒弟盡量看師父的優點,不要看缺點。當然是看我有優點才拜我為師,總不可能說我沒有優點,你是拜假的、拜名聲的吧。一個人一天到晚看人家的優點,他本身就會向善;一天到晚看人家的缺點,內心就是惡的。

今天因為時間關系,到最後還有建議沒有講。沒關系,如果大家覺得不錯,假設下一次我們有因緣,可以互相研究商討。佛光山沒有請我當然不敢來,人家沒有請怎麽自己來呢,又不是厚臉皮。(眾笑)我講的都是很誠懇的話,是我內心的肺腑之言,為了怕佛教被傷害,怕大家被傷害,總是說,給你們一個參考、一個研究。講得不好,請你們多多包涵。你們也作了筆記,回想、看看我今天所講的,你就會發現我真的很誠懇,是為了整個佛教。我希望我們佛教能夠興盛,謝謝大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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